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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周】闭口禅

    话说古时,天地相连,妖兽横行。

    及至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百妖隐于山野。后佛、道二教渐兴,教众多修行者,或求成佛,或求升仙,能人异士,不一而足。偶有妖现于民间,便为修行者所制,故鲜见于正史,亦不为百姓所知。

    时光荏苒,倏忽千年。却说宋雍熙年间,太宗重佛教,广修庙宇。去至开德府顿丘县西北三十里外,有一永宁寺。这永宁寺地处荒郊,平日里难得香火,只靠着近地乡农布施。这日,寺中住持与僧众讲经,忽闻犬吠,其状甚急。众僧相顾愕然,奔出门去,只见十数恶犬环着地上一大红襁褓,畏缩不敢近前。

    见人来,群犬尽散,住持向前一看,见那襁褓中有一小儿,正自吮指而笑。住持大奇,自思量:“此子倒有佛缘,只是寺中殊无女眷,如何是了?”却看这孩儿粉雕玉琢,一派无邪,心下终究不忍,便带回寺去,与众僧以米汤、蜜水喂养。是夜,住持忽得一梦,梦中天地异色、伽蓝峥嵘,更觉此子非世俗中人,不敢师之,便不与他法号。那襁褓一角绣有“周”字,待孩儿渐渐长成,便请了乡里举人,为取名泽楷。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是真宗继位,改号咸平。

    这周泽楷生得秀骨清像,兼天性寡言,全无寻常孩童顽皮嬉闹之心。虽无法号,然参禅访道,皆与众僧无异,见经识经,端的是聪慧无伦。待到一十二岁上,忽有一日,周泽楷进房叩拜了住持,道:“愿从此修闭口禅。”自此不发一语。

    须知佛门道人生一切苦,皆缘身、口、意三业,这闭口禅消的是口业,口闭心沉,万象入眼,于修行大有进益。周泽楷生性本异,更一心向佛,道行日深,行走乡里做那降妖除魔的善事,倏尔六年有余,得了个诨名曰“玉佛”。常有女子慕他俊朗风神,以花遥掷之,周泽楷以空门中人自居,避之以礼,如是者三,花堆盈道。乡人皆笑曰:“见花便知玉佛到也。”

    时住持年事已高,偶染微恙,不离草药。这一日,周泽楷往邻县山中寻几味珍贵药材,过了溪水转入山腰竹林,忽见一男子盘坐于青石上,背负木剑、嘴衔草叶,面目风流,却束发做道人打扮。男子斜睨着周泽楷笑道:“我道是明君在上、四海太平,却不想你这山鬼,白日也敢化形。”

    周泽楷寻思:“他将我认作山中妖物,是耶非耶,却也无须分辩。”便双掌合十,垂目不语。男子却忽地挥手,道符流光般贴将上来,见周泽楷毫发不损,方讶然扬眉,道:“不是妖鬼,怎生得如此俊法?”言语间颇见散漫恣肆。佛门修的是涵养功夫,周泽楷恍若未闻,只往山中走,那男子紧随其后。便是一路偕行,待采得药材下山,已是斜阳残照,不觉便至山脚。

    那男子见周泽楷定性如此,兴味大起,寻思:“想来便是那佛家的‘闭口禅’是也。我须说些什么话儿,逗他开口才好。”乃言:“我自小在开德府太平观中修道,听闻这山中有妖物作歹,欲除之而至此。生性放诞,无字无号,你只唤我‘叶修’便是。”周泽楷只一颔首。男子又问道:“却不知小师傅法号,又是在何处修行?”周泽楷笑而不答,只顾上路,径回寺中。

    一行隔日。方进山门,便闻哭声阵阵,却是住持圆寂。当时乃景德元年,辽犯宋境,萧太后与圣宗亲率辽军南下,沿途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直至开封府。住持一朝闻此噩耗,誓发大愿力,燃灯诵经以渡苍生,不食不休,加之年老体弱,终于佛前圆寂。

    圆寂者,谓圆满诸德、寂灭诸恶,乃佛教修行之大成,然众僧多受住持长养教诲之情,一时寺中哀恸之声响彻。周泽楷自幼深谙佛理,生死看淡,向尸身行了三拜之礼,便四方化缘造圆寂塔,于塔前风餐露宿,打坐参禅,偶降妖孽,如此守住持之灵。

    话分两头。却说叶修与周泽楷一别之后,回到山中,形貌忽变,仍是风流面目,然散发金瞳,浑不似凡人模样,所过之处百兽匍匐。原来这叶修乃大妖修蛇,上古居于洞庭,后为修士所逐,数经辗转,至于顿丘,见山中枝叶繁茂,便以叶为姓,自谓“叶修”。《山海经》有“巴蛇食象”句,其谓巴蛇者,即此修蛇也。大妖似叶修者,汲天地灵气为生,自化人形以来便不进血食,只是岁月无聊,便常幻化做道士与凡人相戏,以妖术充道法,未曾为外人所觉,引以为乐。

    这一日,叶修又变做道士下山云游,行至顿丘县城。其时辽军过境,街道破败,坊市萧索。叶修见惯烽火,心道:“这历朝历代的战事无不如此,只可惜我此番下山不巧,着实无趣。”便欲归山,忽有异香扑鼻,循之转入巷中,但见花枝遍地。叶修大奇,扯住身边一人问道:“敢问兄台,这是做何道理?”那人答曰:“道长有所不知,去这顿丘县三十里外永宁寺,有一得道僧,不曾有法号,姓周名泽楷,四方降妖除魔,人称‘玉佛’的便是。这玉佛虽是空门中人,却生得神仙样貌,方才来捉了妖物,有胆大些的娘儿拿花掷他,便是如此光景。”

    叶修听了这乡人言语,忆及当日山中所见那小僧人,风姿威仪,雅望有馀,却不是周泽楷是谁?心念动处,御风而行,耳畔风声大作,永宁寺须臾便至。便见周泽楷持一贴符瓦钵,广袖缁衣,正往寺后塔林行去。叶修忙上前笑道:“小师傅别来无恙?”周泽楷认得他来,合十揖之,但笑不语,仍修那闭口禅。

    须知得道之士福泽深厚,常有妖物委身诱之以助修行。叶修虽非此类,仍喜他一身清气,遂在塔林旁筑一小屋住了,言语戏之为乐。这修蛇寿数千载,历尽古今,兼之生性疏狂,故常有妙语,周泽楷却不为所动,只一笑置之。

    光阴撚指,不觉过了三年。这日,周泽楷寻思:“守灵之期已满,如今辽军犯境,百姓奔走流离,无打算处。我且回寺里,渡得一人是一人便了。只是不知叶道长却待如何?”颇难定夺,便与叶修一揖。叶修与他朝夕相对,心意相通,携了他手笑道:“自是与你一处。”二人遂同往永宁寺。

    进得寺来,众僧见周泽楷,皆大喜,俱言三年琐碎。那叶修虽做道士打扮,众人见他与周泽楷同来,便不以为意。正叙话时,忽有乡人急奔而来,色惊怖,言帝喾陵有妖。帝喾者,上古五帝也,其陵便在顿丘县北三十里,太祖在位时尝大修之。周泽楷向不多话,此时听得分明,便要出发,叶修道:“我与你同去,若真遇上个妖儿、鬼儿,也好照应。” 

    待到左近村庄,但见屋舍倾颓、田地荒芜,一家炊烟也无,道上车辙马蹄纷乱,野草中尽弃着妇孺尸骨,惨不忍道。叶修叹曰:“世人皆畏妖,然纵大妖至此,一次能害得几人?却不若这辽军过处,寸草不生。”

    复行二里,至帝喾陵,果见阴风阵阵,妖气滔天。那妖物听得人声,自墓中冲将出来,势携风雷,直扑在前的周泽楷而去。只见这妖物通体雪白,背生双翼,原是陵寝中一蝙蝠儿,受那长明灯的香火,又借墓穴风水修炼百载,是为蝠妖,喜食生人血肉。周泽楷信手结印,欲以佛门密法降之,却不想那蝠妖忽见叶修在旁笑嘻嘻的站着,现出一双灿金蛇瞳,只惊得魂飞天外,尖啸不已,声极凄厉,回身便往陵中逃去。

    叶修本见不得小妖作乱,周泽楷在侧,更不容情,捏个指决冷笑道:“如此道行也敢招摇,真当这世间无人耶?”待捉了蝠妖,便封在钵中向周泽楷献宝,周泽楷却只看着叶修不语。叶修知他心下有疑,故做一脸放诞模样,觑着周泽楷笑道:“怎的,道爷一身是法,还要你这饭碗不成?”周泽楷心思澄明,本不善疑人,见他言语愈发荒唐,没理会处,不禁摇首而笑,只当他道法精微,妖物见之震怖,再不做他想。

    是夜,二人宿于荒村破庙,风过旷野,其声呜呜然,似鬼哭,似蛇行。周泽楷早在四周结了地方界,又以白芥子加持,自是百邪不侵。尔时月光入户,周泽楷盘坐修法,脸色皎然,其姿如闲云出岫,如寒梅映雪,浑不似世中人。叶修看在眼里,自思量:“玉佛、玉佛,真个是白玉雕做的佛陀。”心下虽动,然对上这周泽楷,空有一身高深道行,却没做奈何。沉吟半晌,忽心生一计,悠然道:“要我说来,这佛门修行也不过如此。”果然见周泽楷张眼望来,便续道:“不曾入世,谈何出世?不若同我行走四方,将红尘阅尽,方得大清净、大自在。”周泽楷垂目不答,叶修暗道:“他道心甚坚,霹雳手段,却是菩萨心肠,终须以苍生诱之。”又道:“如今辽军压宋,生灵涂炭,便一永宁寺,又能渡得天下几人?”

    却说这周泽楷,静坐参禅之时,常念及这世间疾苦,时逢战乱,本有入世之意。如今住持圆寂,守灵之期已满,又闻叶修言语,当下再无遟疑。便同叶修回到寺中,也不打点行装,一裟一钵,以揖为礼,与众僧别过。自此,两人一路北上,降妖救苦,道则同行,眠则同塌。周泽楷修行固是日驰千里,叶修虽历尽世间百态,此番初通情窍,心境大异,竟也似有所得。

    如此半月有余,两人行至开封府。这开封府乃大宋都城,时称东京,人物繁阜,车马争驰,端的是热闹无两。这一日恰逢五月初五,家家户户挂菖蒲、艾叶,顺天门外泊着龙舟,正是一年端午时节。叶修四海行遍,便与周泽楷评说:“论造化灵秀,当属杭州西湖;可说起这繁华热闹来,天下再没第二个似东京处。便说这龙舟竞渡,却也豪奢若此。”周泽楷生性爱静,不欲凑那等热闹,却为叶修扯住,一同到金明池旁看龙舟去。只见那些个大龙船头尾鳞鬣.雕镂金饰.楻板退光,鸣鼓并进,飘飘然似御风而行,好不威风。

    至酣畅处,叶修不禁喝了声彩,便揽周泽楷向前。旁者见二人风姿轩轩,莫不相避赞叹。便有一老翁持酒而来,揖曰:“见二位仙公,方知世间尚有人物如此。便请饮此雄黄酒,百毒不侵,无病无灾。”周泽楷身在佛门,守那不饮酒戒,回礼让在一旁。叶修乃修蛇化形,这雄黄酒原与穿肠毒药无异,所幸道行高深,取酒饮尽不提。方欲递还酒盏,却为周泽楷所拦,正自诧异,忽觉额上一暖。原是那周泽楷见近旁有妇人以指头蘸酒,在怀中孩儿额上涂个“王”字,便学得样来,含笑蘸了残酒,往叶修额前点去,明知他不惧猛虎邪魅,只图个吉祥之意。

    且说那叶修,生于混沌之外,长于红尘之间,寒来暑往,终于渡劫得道。然往昔种种动魄惊心处,皆不及这一霎之间,一时只觉三魂荡散,喜难自禁,久久不能言语。半晌,心下叹道:“此番休矣!”若无情字当头,不过轻飘飘一指之力,何至于斯?便强打精神,也将指头儿在那残酒中蘸了,往周泽楷额间一抹,笑道:“这雄黄酒自是灵物,却不知能避桃花不能?”忽听四方喝彩声大作,原来是那龙船儿分了胜负,两人相视而笑,直回客栈去。

    是夜,叶修在榻上辗转,思来想去,全是周泽楷平日模样。抬眼间,望见他端坐榻尾,吐纳匀停,绮念渐起,血热如沸。正待起身,忽觉五脏疼痛如绞,便似千万尖刀剐过,不由痛呼一声,跌回榻上。原来白日那雄黄酒酒性甚烈,叶修仗着修为强压,却也一时不得化,此刻心思动荡,妖气散乱,药性直涌上来,便是修蛇也没做奈何。周泽楷见他行状有异,只道是修行不利,便抱将上来,渡自身真元与他。这真元乃生人之本,与佛门修行无关,于妖正是进补,入体疼痛立缓。叶修却知此事大损修为,大惊,忙欲闪躲。谁知周泽楷手下甚有气力,虚弱之下一挣竟不得脱,更牵动药气,不觉懵懂睡去。

    当夜已过,叶修醒转,只见周泽楷脸有倦容,神思昏沉,却仍与他倚做一处。叶修只觉体内妖力充盈,犹胜昨日,一时忧喜交集,忧的是周泽楷自损修为,喜的是将他搂在怀中,情至极处,面上反倒不显,只抚其肩而叹曰:“你是大善知识,三业清净,又何苦如此?当真折煞我。”周泽楷不答,微微而笑,径自起身靧面去也。

    却说二人离了东京,复向北行,越十余日,直至雁门山。那雁门山乃是宋辽边关,群峰峥嵘、飞鸟横绝,自古便是咽喉之地。时值萧太后与圣宗率军亲临宋境,真宗亦御驾亲征,与辽军战于澶州,两军相持不下,正是危机存亡之时。进得城来,只见家家门窗紧闭,道上几无行人,与一老妪问了,方知日前辽人忽施奇袭,边军眼看便要败退关内,是故人人自危,不敢出户。两人疾行至雁门关,立足城墙之上,果然见黑云压城、旌旗蔽日,喊杀震天,显已鏖战多时。

    须知当是时,宋军主力俱在澶州,那辽军乘虚而来,车马甲兵一应而足,更兼平日以牧猎为生,多习骑射,其凶猛处远胜宋人。但见那大宋男儿,敌军到处无一避退,以刀劈之、以矛刺之,刀、矛既毁,又以血肉之躯搏之,尽洒一腔热血,正是那《国殇》中道: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叶修本为妖物,宋人辽人,于他自无甚分别,然一路看尽辽军暴行,又敬宋人舍身如此,眼见其不敌,不禁眉头深锁。正踌躇间,忽闻耳畔一声长叹,清如风穿幽谷,朗若雨落寒潭,竟是周泽楷破了那闭口禅。叶修大惊,扯过他臂膀问道:“怎的废了这十年修行?”周泽楷垂目望着关下,半晌方道:“身业将破,口业何足道?”叶修当下心如明镜,便知周泽楷要往那战场去,见他袈裟飘然,半个身子已跃出城墙,寻思:“因果业报,总不让他一人担便是了。”便紧随周泽楷而出。

    且看那周泽楷,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广袖翻飞,迤迤然如闲庭信步,却是血染僧袍。佛门五戒,以不杀生戒为首,周泽楷自十二岁上便修那闭口禅,三业清净,此番虽云执干戈以卫社稷,终造杀业,多年苦修,一朝尽废。叶修也无劝说,抢在他身边动手,只盼他少杀一人,业报便少得一分。只见周泽楷,眼含悲悯,手落无情,正是那佛经中云: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如是冲杀几回,辽军士气渐衰,更有人不及周泽楷近前,便返身而逃。宋军大振,皆以为胜局已定,忽听得辽军喊声,远处鼙鼓动地,却是辽国援军。周泽楷冲杀多时,气力已竭,遥望敌阵,心知今日无幸,自思量:“我身无他,死国便了,却不能累叶修同我丧命于此。”面上殊无波澜,双掌合十,垂目顾谓叶修曰:“便与道长别过。”叶修笑道:“可是嫌我累赘不成?”道:“不曾。”叶修道:“那便是了,待两军相接,退走便是,此间凡夫俗子,能奈你我何?”周泽楷道:“若使入关,大宋亡矣,国家倾覆,我岂独活。”叶修不语,半晌忽道:“若我能退敌,你便如何?”周泽楷喟然而笑,只摇首不答。

    少顷,但闻敌军擂鼓声声,叶修忽地上前将周泽楷搂在怀里,叹曰:“我本修蛇,得以此身伴你数年,虽无三生,仍觉有幸,却是贪心不足,不曾想害你修行。看来终是佛有佛法、妖有妖道,难得同归。”说罢,便化了原型,黑蛇青首,身长百丈,妖气绕体,金瞳灿然,便往那辽国军中卷去,所过之处皆尽披靡,只吓得辽人肝胆俱裂。宋军随后冲杀,尽歼敌军,不曾放一兵一卒入雁门关。

    又数日,宋大败辽军于澶州,双方结檀渊之盟。世人只知澶州,却不知宋辽此后数十年再无战事,实自雁门关始。

    战火初歇,却说叶修关外一战造杀业无数,元气大伤,勉强化作人形,因周泽楷之故不愿再回顿丘,便也不与他话别,夜中出发,一路往南,走走歇歇,转年方至杭州。时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杨柳夹岸,西湖波光如镜,正是一年春好。叶修要了一条画舫,翘角凉亭、雕栏画柱,花窗浮雕,极尽精美,只掷去一锭银两,叫那艄公在湖里任意东西。

    行至湖心处,忽闻几声娇呼。叶修出得舱来,只见几条莲叶小舟团团围做一处,舟中渔女交头掩口而笑,眉目秀美,吴侬软语,正是韦庄《菩萨蛮》中云: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却说那几个渔女,为首的一个被推上前来,飞红了脸儿拿那刚采下的荷花往前掷去,看花落处,却是一叶素木孤舟。这举动已极大胆,渔女笑作一团,见叶修画舫近前,便将小船儿逃也似的划走了,终于露出孤舟主人。叶修早觉有异,却分毫不敢妄动,只见那人盘坐船头,闭目诵经,佛陀姿仪,神仙样貌,不是周泽楷,却是何人?

    听得响动,周泽楷张眼望来,见是叶修,只一笑道:“你来了。”叶修方才神游天外,直难分辨是真是幻,直至此刻得他言语,方回神思量:“他如何得知我在此处?是了,我曾在开封府提过西湖一回,却不料他这般记在心上。”念及此处,当下再不迟疑,将身上银两俱遣与那艄公,便跃上小舟去,小心问道:“可是专程来候着我?”周泽楷微笑不答。叶修知他心意,心中喜乐无两,又问道:“可还怪我戏弄于你?”周泽楷摇首道:“既已分明,何来戏弄?”

    叶修闻言大奇,连连追问,待周泽楷开口,却是惊诧无已。话分两端,原来去年端午,叶修强饮雄黄酒后,余下妖力不足以化形,昏沉中双腿合做蛇尾,鳞片外浮,已然露了妖物形状。周泽楷见他真身,一时间却全无他想,只后悔怎的便让叶修喝了那雄黄酒,白受这许多苦楚,抱着他渡了半夜真元,方想起佛妖应不两立。然踟蹰良久,饶是佛法精深,终勘不破情之一障,便为他瞒下,直至雁门关外,才由得他自己道来。

    叙话至此,叶修问道:“之后便作何打算?”周泽楷答道:“愿从此修闭口禅。”叶修揽了周泽楷,嘻然笑曰:“如此甚好,只是未免可惜,便再与我说一句听听。”

    周泽楷半晌沉吟,含笑道:“以我一世,渡你一人。”便与叶修携手,往不知处归去,一僧一妖,自此不复现于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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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鸣谢超级无敌可爱的东亚第一OMEGA@靴下猫腰子 配图!尝试下话本风,文中有几处化用,出自《东京梦华录》、《世说新语》、《清平山堂话本》、《山海经》和《华严经》,不一个个标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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