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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声声降(一发完结)

01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恰好刮起一阵风,韩文清打了个寒颤,拉起外衣的拉锁。青岛的冬天还不算特别冷,但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一件队服外套就可以过冬的年轻人。

    车停在附近的路边,空调温度开得合宜。

    “这么快?”张新杰侧头看了看,从韩文清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袋,“我以为还要一会儿。”

    半年一次的体检,两人和医生也算熟人,这次韩文清取报告时正好遇到,便免去了排队的工夫。韩文清“嗯”了一声,把另个纸袋的封口拆开,抽出一叠纸,最上面那张贴着张新杰的证件照——拍这照片的前一天两人刚去染过头发,张新杰面相又不显年纪,照片里头发漆黑的他显得还挺年轻。

    “你血压有点高。”张新杰翻动着纸页。

    “不碍事。”

    “以后每天早晨多跑一圈吧。”

    韩文清转过脸,驾驶座上张新杰垂着眼,一项项数据扫过。下一秒他察觉到韩文清的目光,抬头看过来。他鬓边新长出的头发里夹着些白,韩文清莫名恍了一下神,不过很快收敛起心神,点头简洁道:“好。”

    两人都把报告收起后,张新杰看一眼手表,问:“今天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趟理发店?”

    韩文清摇了摇头。

    “以后不染了。”他说。

    这决定来得缺少铺垫,张新杰挑了挑眉,但也不是惊讶或疑问的意思。他把纸袋交给韩文清拿着,系上安全带,一手搭在副驾座位的靠背上、一手握着方向盘,回头倒车:“也好,回家我给你剪吧。”

    听了这话,韩文清不禁露出个笑来。论理发,张新杰可谓经验丰富,早在霸图的时候就承包了大半支队伍的脑袋,一直到前些年两人开始定期染发才搁置了这门手艺,一套工具还在储物间放着。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以霸图成员的财力当然不至于心疼那一点理发的钱。这是一种信任的姿态,最早是队友之间的,后来在韩文清这里慢慢发酵,又演变出了一层更亲近的意味。

    车子平稳地滑行在道路上,后视镜里张新杰眼角有柔和的皱纹,镜片后眼神专注,一如他们曾经共同面对每一场比赛时。

    时间倒退几十年,韩文清没想过会和一个小自己四岁的男人一起变老。

 

02

    张新杰来到霸图训练营的那个冬天,韩文清正站在二十岁的尾巴上。

    二十出头,是电子竞技选手最巅峰的年纪,经验和意识已经成熟,操作的速度与精度又还没有开始退化。那时的霸图在韩文清的带领下悍勇无以复加,离辉煌似乎只差一个冠军的距离,说少不少,说多不多。

    联盟成立已有两赛季,冠军队只有嘉世一支。

    于是媒体在评论韩文清时总免不了扯上叶秋,有些对霸图战队格外青睐的记者,报道里便颇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意味。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对荣耀玩家来说,一旦提到可以和斗神叶秋相提并论的选手,第一个想到的往往是韩文清,这位在荣耀开服时期就和叶秋齐名的大神。

    对别人,这或许已经足够满足;对韩文清,这反倒让他不痛快。

    韩文清的字典里没有“虽败犹荣”,这类俗话在他听来更像是借口,而他从不给自己找借口。一两次胜负并不意味着什么,可输了就是输了,只有承认这一点,才能在失败中发现队伍的不足并加以弥补。

    从网游到赛场,韩文清和叶秋结下过不知多少梁子,但这无碍于他对这位对手一些看法的认同,比如,霸图需要一位能稳定掌控全局的治疗。

    训练室里,学员们都盯着屏幕,满屋只有键盘鼠标的敲击声。韩文清和负责人一起从电脑之间的过道走过去,发现随着自己的脚步声接近,这些年轻人或多或少都紧张起来,有的绷直身子,有的操作出现了失误……韩文清不太满意,却也能体谅他们年纪小,只是暗自皱了下眉。他侧头想和负责人说话,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少年,戴着耳机专心致志,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走进门。

    韩文清顿时起了些兴趣,于是走到那少年身后,这次他显然发觉了,却什么都没说,眼睛透过镜片盯着屏幕,手下节奏依然流畅,操纵角色越过一个个障碍。

    这不是太难的训练,结束后成绩浮现在屏幕上,用时以他这年纪来说算得不错。

    ——难得的是,没有失误。

    “韩队好。”那少年这才摘了耳机,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

    “你叫什么?”韩文清问。

    那少年屈起食指推了推眼镜,神色平静。

    “张新杰。”

 

03

    就像那时韩文清所见,在那一季所有以治疗职业报名训练营的学员里,张新杰的操作其实不是最出众的,只能说可以被划入第一梯队。真正引起韩文清注意的是他的稳定性——在数次测试中,这个名为张新杰的年轻人数据始终非常平稳,而且失误少得惊人。

    精细操作时,一个人的状态总会有巅峰和低谷,而张新杰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能够把自己维持在一个稳态。

    不得不说,张新杰真的很擅长这个。

    韩文清退役后张新杰还留在队里,作为队长继续带着霸图前进,一次休假他们在住处同进同出被媒体拍到,照片呈现的亲密微妙地卡在“挚友”一词的边界。两人在职业圈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相熟的选手们多少知道他们的关系,此时纷纷站出来帮忙打岔掩饰,然而耐不住群众看热闹的心,许多难听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韩文清从年轻时起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角色,在霸图队长的位置上十年有余,以往对于乱七八糟的流言,他都敢以一句“关你什么事”呛回去。可唯独对这件事,他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这选择很难做,毕竟张新杰还没退役,而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结果反倒是张新杰,在一次赛后发布会上被影射时主动开了口。

    “感谢大家的关心,不过这是我们的私事,无可奉告。”镜头里,张新杰神情无波无澜,声音平稳得一如之前汇报战况时,“我保证这些事不会影响到我作为职业选手的状态,同样,也请媒体朋友们不要用这些传言影响霸图。”

    他的态度严肃又强硬,然而为那扑面而来的即视感,韩文清在电视前忍俊不禁。

    比赛结束的次日按惯例是休息日。那天早晨韩文清醒得早,他看着身侧恋人熟睡的脸,想起前一晚他面对媒体说出那些话时的样子,不禁伸出手去用拇指轻轻碾过他的眉毛。张新杰睫毛颤了颤,而后张开眼睛,看向韩文清的眼神难得有刚睡醒的迷糊。

    “为什么不否认?”韩文清问。

    在他的视线里,张新杰露出个回忆的表情,眼中慢慢清晰起来。

    “总要有那么一天。”说着,张新杰顿了顿,“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和眼中隐约的微笑神色,韩文清还想说什么,转念间却又觉得不必。于是他伸出手臂揽过张新杰,吻了吻他的鬓角:“再睡会儿?”

    张新杰笑了笑,坐起身来摸过床头柜的眼镜:“不用,该吃早饭了。”

 

04

    到家以后,张新杰果然从储物间里找出了那套工具,又翻出雨衣给韩文清套上充当围布,两人挤在洗手池前。

    其实以他们在役时的收入和如今银行卡里的存款,想要怎样的豪宅也买得起,只是都觉得没必要,便在韩文清当年在市南区好地段买下的那套公寓一直住到如今。公寓不大不小,一人住奢侈,两人住刚好,是现在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的好房子,踏踏实实、真材实料地建起来,只是毕竟年头久了,浴室地面的瓷砖泛黄,厨房抽油烟机后的墙壁发黑,天花板吊灯里积了灰尘……百来平米里的每个角落都有岁月留痕。

    烟熏火燎、柴米油盐,年轻时想象的未来,如此而已。

    这套房子是韩文清向家里出柜那段时间买的。

    对于出柜这件事,他没有咨询任何人的意见,亦没有拿其他拐弯抹角的话铺垫,一次晚饭后一股脑就说了。或许是因为表现太平常,父母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把张新杰的名字说到第二次,才有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其实现在想来,韩文清承认有很多更温和渐进的方法,就像张新杰做的那样。但如果回到当年,他恐怕自己还是会那样说出来,在一场大吵后把房产证拍在桌上,再用之后的很多年和父母和解。

    这是性格决定的,就算理智上清楚,情感上依然会做出不变的选择。

    更何况,韩文清从来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

    两个人决定同居以后,在夏休期找了个日子一起去添置家具。本着从大件换起的原则,张新杰本来要直奔卧室区域,却被韩文清拦住。韩文清当初装修的时候买的就是双人床,当然不用换,但这话说出来难免太像情话,便一直拖到最后关头才跟张新杰开口。张新杰看了他半晌,直到韩文清皱眉才笑起来,却体贴地没有多说,只是用力按了按韩文清的手。

    韩文清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是不喜欢,只是心里涌起的情感太过温柔和陌生。

    “你搬出来家里知道吗?”于是,韩文清难得转移起话题。

    “知道。”张新杰低头,比较着手中的两个杯子,“什么时候和我回一趟家?”

    “回什么家?”韩文清问道。

    “总要见见家长吧。”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答复,张新杰抬起头来,看着韩文清的表情,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露出思索的神色,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我没跟你说过吗?他们知道你……我们的事。”

    韩文清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去我家吃晚饭吧。”他说。

 

05

    韩文清好久没享受过张新杰亲自理发的待遇。

    他不是恋旧的人,此刻在推子的嗡嗡声里也不禁有些怀念,抬头看镜子里的张新杰,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按下脑袋:“别乱动,剪坏了我不负责。”

    “你又不是没剪坏过。”韩文清提醒。

    “怪谁?”

    张新杰动作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下去,只是这次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韩文清知道他笑了,也微笑起来,却不再多说,配合地低下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张新杰这一手闻名霸图的理发手艺,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

    其实韩文清最早还不知道这事,是后来队友闲聊时偶然提起,他才听说张新杰一直是自己理发。那时,霸图刚从嘉世手里打下一个冠军,全队备受瞩目,其中之最当然是队长韩文清。别说出门,韩文清就是呆在俱乐部里,都时不时听说门口保安又拦住了想要冲进来一睹偶像风采的粉丝若干。

    于是,等到又该理发的时候,韩文清略作权衡,去敲了张新杰宿舍的门。

    “队长,你确定要我来?”

    韩文清点头,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扯过围布系好:“别有压力,放手剪。”

    张新杰个性里很有点说一不二的利索和认真,听韩文清这么说,他也不再多问,一手掌着剪子,另一只手从韩文清脑后探过去,似乎在研究他的头型。时值夏天,张新杰的掌心温暖又有些潮湿,韩文清鲜少和人有拍肩、握手以外的肢体接触,更别提被这么摸脑袋,心里多少有些诡异和不自在。他咳嗽一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张新杰的手却离开了。

    于是韩文清的话也跟着落回去,不自在的感觉却更明显,就像后脑勺忽然感到的凉。

    随着剪刀起落的悉索声音,漆黑的断发落在围布上。

    “夏休期有什么安排?”过了一阵,还是韩文清提起了话题。

    “没什么特别的,”张新杰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回家陪父母、串几家亲戚,还有打荣耀。”

    这详尽的回答很有张新杰一贯的风格,韩文清“嗯”了一声,隐约想起当初看过的报名表:“你是X市人。”

    “对。”

    “当初怎么想起来霸图?”

    “因为你——别动。”

    张新杰的提醒还是晚了一些,话音未落,韩文清的头已经转过去。张新杰脸上没有任何调侃的意味,目光仍落在韩文清头上,略微皱起眉:“啊,剪多了。”

    “没事,那就剃了。”韩文清不在意地抖了抖围布上的碎发,他个性直白,想到什么便直接追问出来:“‘因为我’是什么意思?”

    “我高中时是你的粉丝,虽然风格不太像。”

    透入宿舍玻璃窗的阳光里,张新杰直视着韩文清,神情平静又坦然。

 

06

    直到张新杰说过以后,韩文清才注意到他对作为职业选手的自己确实是很了解。比如找一场早年比赛的资料时,张新杰比他更先回想起对手和时间。张新杰自称是“粉丝”,但他对韩文清与其说是崇拜,倒不如说是认同和欣赏——就像韩文清对张新杰一样。

    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由谁开始变化,韩文清到现在也不清楚。

    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是在第六赛季结束后。

    那一年的季后赛里,霸图赢了第一轮,却最终止步四强。决赛那天韩文清在张新杰的宿舍看转播,夏休期对霸图来说已经开始,其他队员大多回家去了,只有他们作为正副队长还留在战队。

    比赛很精彩,蓝雨对阵微草,混乱之雨下刀光乍起,却在雪白的光芒中被魔道学者闪过。从当家大神到普通队员,两边打得势均力敌,最后蓝雨获胜,在队长喻文州的带领下走上领奖台,共同捧起冠军奖杯。

    “MVP应该是黄少天。”张新杰说。

    这一场胜利里,黄少天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韩文清点头表示认同,补充道:“微草打得可以。”

    “嗯,再打一次的话,结果还不好说。你看好哪一边?”

    “我看好霸图。”韩文清说。

    张新杰一怔。电视被韩文清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再精彩的比赛、再出色的发挥、再盛大的场景,比不上一场属于自己和队友们的胜利。霸图从联盟建立之初到现在走了六年,对于他们或者任何战队而言,所有人都明白应当怎样从失败中吸取经验。可同样地,无论是谁、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刻,没有一位选手不想赢。

    “我也是。”

    听了这话,鬼使神差地,韩文清把手按在张新杰肩上。他平时不怎么喜欢肢体接触,对队员的鼓励大多数是在口头,很少有这样的动作。韩文清自己也觉得不懂,在心里皱起眉,刚想把手收回,就看到一只手举起来,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韩文清看着张新杰镜片后的眼睛,忽然撤下手。

    张新杰也看着他。

    下一秒,韩文清拉过张新杰,一手扣在他脑后,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

 

07

    年关近了。

    那天两人收拾好以后,霸图原先的年轻一代集体来拜访,带了成箱成箱的水果和保健品。韩文清年年板着脸教训说不要浪费,然而毫无作用,只好一年年地收下。张新杰以此打趣时韩文清没得反驳,当年他做队长时的积威,几十年说什么也淡了,只是尊重仍在,并且更胜以往。对于此,韩文清的感慨和感动,从来没有向这群当年的后辈表露过。

    说是“年轻一代”,其实也都早就为人父母了。

    他们这一群人间的关系很独特,说是同事,又像是师徒、像是朋友。毕竟曾经一起那样努力过、拼搏过,后来即使是离开了荣耀、离开了粉丝们的目光,经过许多年普通人的日子,那种感觉却似乎永远不会被淡忘,每一次想起时都能轻易唤起当初的激动,就好像他们始终是在赛场上挥洒着汗水的少年。

    要做饭时,两人刚起身就给一群人按回沙发坐下,手里还被塞了一杯茶水。看着热闹的自家厨房,韩文清和张新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岁月不饶人的感叹,和更多笑意里的满足。

    他们做了很久队友,很久情人,相互一路见证过来。

    韩文清见过张新杰很多样子,他在训练营时的青涩,情动的眼神,夺冠时站在领奖台上的意气风发,还有第一次在鬓边看到白头发的新奇神情;同样,他也不在意张新杰看到的自己,状态下滑时的失望愤怒,以及其他不为外人知的事情,张新杰都清楚。

    他们已经一起走过很多年。

    他们还将一起走过很多年。

    窗外起了风,枝头零星的残叶无声地飘落下来。

    华灯初上。


-声声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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